“身与名俱空”——文史资料里的海灯法师其人其事
引子
＊本文原作者敬素秋、田旭中
释海灯
释海灯（1902年8月14日－1989年1月10日），出生于四川省江油市，俗姓范，名靖鹤，字剑英，又名无病，号无病道人，法号海灯，中国著名武术家、禅宗上师。
1928年在少林永化堂武僧释贞绪门下皈依习武，得赐法名素稔；1937年在智光法师门下剃度出家学佛，得赐法名海灯；1956年在虚云老和尚门下接沩仰宗法脉，得赐法名宣明。海灯是禅宗沩仰宗第九代祖师宣明。
先后任七曲山大庙住持、云居山真如禅寺住持，苏州吴县石公寺住持、观雾山极乐寺住持等。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佛教协会理事。出版有《少林气功精要》《少林云水诗集》《宝光寺杂咏十首》受到广大爱好者的乐捧。海灯法师以武术而闻名，为一代宗师。
1989年1月10日亥时因癌症在成都圆寂，终年八十七岁。“身与名俱空，流传中国功”。
海灯法师在1979年香港长城影业与峨眉电影制片厂合拍了一部纪录片《四川奇趣录》后，名声大噪，再后来传言二指禅造假、鼓吹气功治癌，与少林寺决裂等等。
真可谓——声名所累，身名俱空。
正文
海灯法师是当今蜚声中国、驰誉世界的人物，他不但是一位擅长武术、佛学、文学的法师，而且是一位爱国拥军、济世度人的高僧。1988年10月19日海灯法师武术馆开馆时，美国金斯顿市市长约翰·格里斯顿在题辞中赞扬他说：海灯堪称中华民族正宗武师的楷模，一代僧侣的卓越代表，也是中国贡献给世界伟大的文化珍宝之一。
海灯原名范筼生，俗名范无病，1902年（情光绪二十八年）出生于四川江油县重华镇。自幼家境贫寒，经历坎坷。先后就读于江油、绵阳、中江、成都各地学校，既发愤攻读，又刻苦习武，亟欲学成报效祖国，有所作为。后因不满黑暗现实，皈依佛门。早年曾任梓潼七曲山大庙住持，其间努力学习，精研佛理，苦练武功，兼习医技，学术大进。1946年应河南嵩山少林寺之聘，出任少林寺国术教授，亲传少林武功。随后云游江浙，问道天台。建国后居上海法藏寺讲经授武。1956 年出任江西修云居山真如寺方丈，1957年后任江苏吴县石公寺住持。曾先后在江苏、浙江等省区以及1963年的全国武术比赛大会上应邀献技，以其精湛的武功和高尚的武德赢得广泛的礼赞和景仰。“文革”期间重返桑梓，不懈精武报国之志，在乡授徒，弟子甚众。1983年应邀重返少林，继承弘扬少林禅宗。1985年与弟子范应莲赴美进行武术表演和讲经活动。1986年又应解放军总参之聘传授武术，使少林武功得以直接为国防建设服务。1988年1月10日因患病医治无效，在成都圆寂，享年87岁。
海灯生前曾先后当选为全国佛教协会理事、四川省佛教协会常务理事：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政协委员、江油市政协副主席和海灯武馆馆长。
（一)
海灯毕生志在习武，数十年刻苦磨砺，精益求精。他尚武之因，一是出身贫苦，幼时孱弱多病，舅父薛久志遂以武功助其健身；一是乡里恶霸横行，父亲屡受欺压，境遇险恶，遂矢志习武，自卫雪恨。他7岁起学习拳法剑术，9岁便能举朝天腿，动作灵敏，机警过人。18岁就学于成都时，坚持课余刻苦练武，弱冠时偶遇少林寺武僧云游四川，遂倾心求教，在拳术、气功方面得到指点。30年代曾专赴中江，在朱智涵道人、王醴泉大师门下习少林武功么（ 平人人。元从未学少林南派功天“麒麟步”和“封闭掌”，熟谙巴、拿、翻、钻、逼、捺、托、撒等过硬的格斗本领，还着力掌握宝剑、单刀、双刀、矛、枪、棍等长短软硬器械和南北少林的进击功法。朱道人十分器重海灯，遂又引荐他师事武林高手王醴泉。王向他传授了徒手套路如“三角桩”、“追风盘破”、“七八缠丝”，地木桩上的“九步连环”、“南山折拗”、“青龙出洞”、“魁星点斗”以及柔术绝技。当时在号称武术之乡的中江设棚授武的。
海灯都曾先后向他们参习过武艺。从而兼擅诸家之长，练就了一身过硬功夫，并形成了他自己独有的“三绝招”。
1946年3月，已在川西北习得一身“少林宗风”本领的海灯。身着袈裟，腰佩宝剑，辞别众僧，沿川陕公路北上，经华山奔河南嵩山而去。他在嵩山少林寺表演了少林看家功夫和他自己的绝技，博得少林寺住持德意大师的器重，敦聘为少林寺国术教授。海灯在少林授徒50余僧，成果显著，半年后始云游他省，从此自号“少林海灯”，撰文作书等皆冠以“少林”二字。
海灯演武的时间长，成名早，在现存资料中，他最早的演武照片是演“曲地龙”，约摄于1942年，地点在四川梓潼县七曲山大庙。最晚近的一幅是1985年1月2日在美国纽约演“徒手对三节棍”。据此计算，海灯上台演武已逾40年。1942年，海灯应邀出席四川省武术名家观摩演出，始在天府扬名；1945年在成都擂台演武，威震全川，名扬国内。1961年至1966年，海灯演武最为频繁，这期间曾于1962年回川时做过沿途访问演出，回沪后又连续做汇报演出。60年代，海灯先后赴上海、宁波、南京、北京、苏州、重庆、成都、绵阳、中江、梓潼、江油各地，参与和举办演武活动，场场爆满，赞声不绝，可谓独领风骚。
海灯的武术成就集中表现在他的“二指禅”、“梅花桩精拳”和“童子功”三大绝技上。“二指禅”是少林门派中最上乘的功夫之一。它的作用主要是以点穴制服对手。为此，手指要练就千钧之力，而从古到今成功者甚少。海灯苦练数十年，开始时用右手五指指法伸直抵墙用力、运气，脚向后移，身体前倾。后由五指减为四指、三指、二指，最后只用一指。待练到手指力度增强后，再练手指着地，支撑全身倒立。海灯每天坚持练习数小时，经长期苦练终于大成。1942年在青羊宫擂台比武会上，他以一指冠雄，博得武林赞誉。1963年在上海举办的全国武术比赛大会上，海灯的一指禅功夫荣获“少林绝技”的奖旗。同年，他应邀到北海舰队司令部表演“二指禅”功夫，支撑身体倒立达一小时之久。
“梅花桩精拳”是海灯的另一绝技。它是用11根木桩竖立在地上，组成两个梅花形图案。桩高4米，桩与桩之间在地面上插有坚硬的竹剑10支，地面上再铺一层小碎石。练此功法要求人在桩上，手、眼、身法、步法结合为一气，灵活自如。此功练成后，人在桩上轻如狸猫，敏如猿猴，进退自如，攻防有据。海灯在前人5根桩的基础上发展到11根桩组成两朵梅花形，使之难度更大，实用性更强。“童子功”则是一种刚柔相济的少林功夫。看似软如绵，实则刚如铁。此功有32套动作。海灯一生保持童身，苦练数十年。1963年在北海舰队表演此功时，虽年届六旬，却似童子般柔若无骨，令目睹者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海灯的“铁布衫”气功也有独到之处。1985年他随中国电影代表团出访美国，表演此功时，让弟子范应莲手挥虎尾三节鞭，朝他身上一阵乱棍抽打，三节棍的第一节被打折，而海灯神色如故，体无伤痕。据统计，海灯表演过的节目名称多达五六十种，其中不少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1963年2月，他在宁波武术表演大会上，以“武当对剑”、“空手对串子”、“罗汉功”、“空手进枪”等赢得广泛的赞誉。
(二)
海灯接受佛家思想较早。他早年在重华村小教书，蒿目时艰匡济无术，极度苦闷。偶然读到《楞严经四重净明诲经》，大有感悟。其后在转读成都警监公费学校期间，于习文练武之余，着意佛门，从马普禅活佛处密修经论，并接受自称“汝峰上人”和尚的教诲。以后在新都县佛教协会副会长杨作山引荐下，投身于距宝光寺约3里许的镇静庵，拜福太法师为师，当沙弥学佛经。5年的佛门生活，对他后来的影响极大。
1926年冬，愤世嫉俗的海灯在同窗好友邱园的影响下，经杨作山、谢子厚禀请智光法师恩准，在成都文殊院的五岳宫庙内剃度为僧。翌年智光法师转昭觉寺任方丈，海灯随往。同年秋，智光法师又在昭觉寺大雄宝殿内让海灯、海珊、海慈、海迷、源清等80余名僧徒受戒。从此海灯正式成为佛门弟子。
海灯自皈依佛门后，精读了大量佛家经典，他在梓潼县七曲山大庙担任住持期间，刻苦攻读，禅理精进，遂改“无病道人”为“尚精进僧”。他精研过的各类经书多达800余册。书上或圈点或眉批，或注释，或辑伏，或写上心得，墨迹规整，具见虔诚攻苦之志。除读经外，海灯还接受佛学前辈的心传。他在昭觉寺时，浙江的弘伞法师云游到此，两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研讨《楞严经》、《金刚经》、《法华经》等佛教传世之作。不久，海灯即到新都镇静庵开设法堂，独掌门面。
1945年，海灯离川云游四方，寻师访友，结识了不少高僧名师，其中尤以虚云法师对他的影响特大。1949年9月，他再入浙江天台县国清寺挂锡，向静权老法师学习天台宗的教义教理。天台宗为中国佛教的一大教派，在日本、东南亚各国被奉为主要教宗。海灯在天台期间，修持认真，农禅并举，每天坚持学习智者大师所创立的天台宗教义“三大部”，即《法华玄义》、《摩诃止观》、《法华文句》。他诚心信奉天台宗58教，把《法华经》列为佛徒的最高信仰，并将“止观故修”作为他自己的修持方法。对天台宗教义，他不单是善于释理，且善于讲述.有时静权老法师还让他代座，讲《楞严经》。他讲经声音宏亮，条分缕析，绘声绘色，有时讲得开怀大笑，甚至笑出泪来，故听众极感兴趣，连佛寺师长也听得入神。听过他讲经的僧侣说：海灯讲经深入浅出，取譬贴切，能使人入耳不忘。
1956年8月，全国佛协名誉主席、江西省水修县真如禅寺老方丈虚云法师度118岁寿辰，江西佛学社因此举办佛经研讨讲座.主要讲释佛经的三大部头，即《金刚经》、《法华经》、《楞严经》。经信福法师举荐，由海灯出任佛堂主讲并接替方丈。虚云老法师素重海灯，遂正式邀聘海灯到真如寺掌门。这次佛事活动历时约6个月之久。海灯每天下午讲授，他对这三部经书烂熟于心，有些章节已能成诵，加上析义说理透彻清晰，使百余名僧众聆听入神。老法师、信福方丈及众僧侣、居士等，对他深湛的佛学造诣莫不推崇备至。
1986年6月，加拿大阿尔伯达大学东方哲学系华裔教授刘博文专程到江油访问海灯。其时海灯已是80岁高龄，仍然耳聪目明，精神矍铄。刘博文很注意探索海灯在佛学方面的理论见地，海灯不负众望，交谈中神采飞扬，思维敏捷，刘先生深为折服，认为海灯不仅在理论研究方面博大精深，而且在修持方面以身作则，为国为民，普济苍生，不愧是中国的国宝。
海灯心入佛门，终生不渝，曾先后收了9位出家弟子。他长期坚持苦行，食不沾荤，居不择处，衣不过三，睡不卧床，生活自奉俭薄，律己自责近苛。就是在十年浩劫期间，受到冲击，被迫离寺，回到家乡，也仍在重华本愿精舍礼佛读经，坚持不懈。
（三)
海灯自幼便书剑并重，文武兼习，对文学特别是诗歌创作爱之成癖，乐此不倦。他一生创作的诗歌不少，留存下来的尚有数百首，出版了《少林云水诗集》。现存创作最早的《感怀》，写于1916年。诗云：“非命非天是我宗，神鹰背上听秋风。潮声不息群岩响，剑术合当毕世工。秋水惊心生妙腕，雪花夺目耀长空。公孙弟子今何去，可畏后来器似虹。”此诗气度不凡，韵律修辞亦好，出自一个14岁的少年之手，说明国学功底不错。
海灯在担任梓潼七曲山大庙住持的7年间，除深研佛经外，还广泛涉猎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两汉散文、唐诗宋词。现存的不少线装书上都有他披阅时留下的墨迹。海灯在浙江天台山国清寺给佛学研究社的学僧讲经授课时，曾应听众之请，开设专题讲解古文，颇受欢迎。他对自己的随身门徒要求很严，不仅要他们随时记录其所吟诗词，由他过目订正，而且规定门徒每人每天吟诗5首。他自己诗兴特浓，往往有感即吟，终生不辍。他一生究竟写了多少诗，现已无从准确统计。据估计当不下五百篇（首）。大多散存在成百上千的门徒弟子手中，由于各种原因，多已散佚。晚年结集出版的《少林云水诗集》，是他的弟子赵恒元四处拽集精选而成的。诗集共收录海灯各个时期的诗作200首。如从年代看，其少作仅选1首；20年代选存4首；30年代选存8首；40年代选存97首；50年代选存15首；60年代选存50首；70年代选存19首；80年代前5年选存3首。由此可见，40年代和60年代是海灯诗歌创作的高峰期。同时亦说明，诗歌创作的确贯穿于海灯整整一生中。可以说，他每往一处、每住一地，几乎都有诗人抒情述志遣兴之作。人们不难从中清楚地窥见诗僧平生的心路历程，并获得一定的美感享受和哲理的启示。
清净无尘，明白晓畅，这是海灯诗歌创作的一大特点。1946年所作《少林丈室杂吟》组歌，最能代表这一特色。如其三云：“晨兴锄草去，黄鹂最关怀。漫唱田家乐，声声到月明。”这无疑继承了古代田园诗的传统，读来清新怡情。1947年，他在浙江天台山国清寺研习《天台宗》之暇，种芋耘蔬，劳动自给，欣然自得。在《煨芋》中写道：“真觉寺前夕阳斜，算来又是一年踟。人生到处须寻乐，辟个小园学种瓜。”《躬耕》诗云：“蓬蒿为侣远诸恼，水月存心到处闲。最是一蓑耕绿野，几忘身在阎浮间。”其寄情山林，安贫乐道，躬耕自足的心境跃然纸上。
海灯亦擅制作楹联。1988年冬，他为观雾山极乐寺口述一联云：“只此观雾相承，试纵望山河大地，明暗色空，玉宇诸象，了义非了义；莫忧极乐无望，且谛思苍松古柏，水鸟林花，丹心天涯，是情总是情。”此联不仅巧妙地嵌入“观雾”和“极乐”，且将景、情、理融为一体，遣词精当，显示出一定的文学修养和佛学修养。
海灯曾拜民间武师为师，识得不少草药，掌握不少验方，又读过不少中医书籍，从养生、健身、防病治病诸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他一本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热心为群众治病，特别是运用药物、针灸、气功、推拿按摩等综合施治的方法，及时治愈了一些人的外伤和疑难病症。他对气功养生亦有深入研究，60年代曾撰有《气功精要》，凡八万余言，分为上下两集。上集由概论、养生与练功、气功定义、内外功之区别、气功与吐纳、气功关键、气功要务、气功之秩序、气功之难关、择师、气功与禅定、禅定法则、心与定、五地气功、结论等16篇组成，大旨在论述气功理法。下集分别说明六通气功、少林八段锦、达摩易筋经三种功法的操作方法，以及坐式和数息的方式方法等。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海灯法师精研各家功法，自创六通气功，并传在少林，成为少林秘传功之一。海灯1946年在少林教授武术时，向寺内50余名僧众传授此功，少林武师跃忠和尚把所传要领记录下来，送经法师审订后，由少林寺应友和尚抄写一份，是为六通气功最早写本。以后写本流入民间，为书坊刊入内功本，但与法师所传稍有出入。1964年，海灯在上海体育宫任传统武术教授时，又曾传授六通气功，并写入《气功精要》，是为经过修订的写本。十年浩劫期间，海灯一笑焚之。至1981年才又重新整理，由范应莲记录出来。其间历时35年，且几经周折。足见六通气功是海灯法师平生精力和心血的结晶，是气功界值得珍视的一笔文化遗产。
资料来源：
《四川文史资料选粹》第六卷 社会民情及其它
